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被劫持的私阅读 在新旧书间腾挪

[日期:2009年01月02日] 来源:中华读书报  作者:孙小宁 [字体: ]

    2008不是出版丰年,这让书界朋友多少有些荒促。习惯追着热点做书,领教了热点有可能就是痛点。照着心中的好书来做书,又被媒体反馈没有新闻点。百家讲坛的危机并不始自今年,只是谁也不会料到,媒体的说辞会以签售中的撑掴事件代替“签名签到手酸”的怨嗔。如果做什么什么赔,那还接着做什么?据说,有人已经暗下决心专做养生书。可万一再出个类似三聚氰胺的事件,养生专家的建议又怎么落实?

    踩着热点的出版有时就这么气馁,追着热点的阅读也不免会读到发凉。到了年底我可以坦白,这一年的阅读,我并没和当下的出版节奏合拍。我的私人阅读,沿着一个奇怪的路径,在新书旧书之间腾挪。但它并没有迷失,现在我要说出我的感谢,感谢一些特别之书,将另一些好书的神秘标记隐藏其中,让我欣然被它劫持,领略到别处的风景。它们自己当然也是绝对的好书,其魅力正在于,以自身的光亮照亮了隐藏之书。

    王天兵的《哥萨克的末日》(新星出版社2008年3月第一版),说来是本头绪复杂的书。那里面讲了巴别尔、苏波战争、哥萨克、布琼尼,还有犹太教与东正教。而它对我的诱导,就是让我更有兴致地去阅读巴别尔。巴别尔的小说与日记,国内都出过好几版,这当然离不开王天兵推波助澜,但最有力的助推,我认为还是这本《哥萨克的末日》。作家鲍尔吉·原野曾说,巴别尔让人学会敬畏文字,但是王天兵这本书,让我们明了巴别尔与他的写作对象的关系。他是犹太人,却要隐埋身份,面对自己的队伍对犹太人的杀戳。王天兵阅读巴别尔,方式就是和这位作家谈恋爱,恋爱中的他,把自己变为一把梭子,在巴别尔的文字与灵魂中穿行。《哥萨克的末日》读来,像被恋的一方,在另一方心底的投影,惟其体察入微、探究到底,才能洞穿那冷静的战争笔触之外,作为犹太作家“始终是外人”的悲凉。以《哥萨克的末日》作导引书,巴别尔的文字好像开启了多个窗口——文学与历史的。但我也不得不承认,有王天兵横亘其中,我不可能了解得更多。但这确实是一种阅读的提醒——如果不想辜负心爱之书,也许最好的方式,就是和它谈一场刻骨铭心的恋爱。

    帕慕克在《新人生》(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7月第一版)中曾开玩笑:“我听说有些人读了一本书之后,整个人为之崩溃。有人在某个夜晚读了一本名为《哲学之基本原则》的书,第二天便加入了某个革命先遣队,再过三天就因为抢银行被捕,最后吃了十年牢饭。……”我承认,今年我也有类似的冲动,想去学瑜珈,或者出门远游——在看了美国作家伊莉莎白·吉尔伯特的《一辈子做女孩》(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1月第一版)之后。如果有一种女人书,可以赢得天下所有女人的欢心,我愿把这本书归为此类,所以我一直认为,中文的译名把它译浅了,原书说起来有空前的长度:《美食,祈祷,爱:一个女人在意大利、印度和印度尼西亚所探寻到的一切》,但它们真的一字不多,一字不少,每个字里都饱含能量(原谅我用这么玄乎的词儿)。女人都想寻求身心平衡,在书中,是一个失恋的女人在帮我们寻找。她在三个国家三种文化中穿行,体会它们,再说给我们听,感受她灵魂的觉悟,也令我们无限欢喜,因为我们已经把她置换成自己。

    也是有了对《一辈子做女孩》的阅读,我不再认为,《薄伽梵歌》与《奥义书》这样的古经书,多么遥不可及。但它竟然影响着美国的导演大卫·林奇,我着实吃了一惊。今年的影人书,我最感兴趣的是特吕弗的《我生命中的电影》(上海译文出版社2008年1月第一版),另一本就是这位仁兄的《钓大鱼》(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2008年10月第一版)。前一部,是特吕弗的电影评论集,我欣赏它质地的纯粹;后一部,是大卫·林奇谈电影创意,我喜欢它的东方式的简洁空灵与自由来去。许多的奇思竟然是由打坐与静思带来,不由我不叹服这世界的神奇。

    王尔德的《自深深处》(译林出版社2008年4月第一版),我搁置了很久才拿起来读。风流成性的才子总是让人心怀警惕。给情人的狱中书简除了怨诉还会有什么?这些都是我最开始的嘀咕,现在当然不这么认为。对今年的私人阅读书目做一个塔级排列,我愿把它搁到顶端,我相信它一定会释放出钻石之光,因为它既华美又深刻。绝顶的天才可以把一切都转化为属灵的精神体验,连同私情,以及身陷囹圄的悲怆。王尔德就是最好的例证。对于人生、艺术与宗教,他屡屡思考到令人惊叹的深度,几乎就让我们认同,“艺术家的谦卑在于,他对所有经验的坦诚接受。”从这本书出发,我阅读了他的艺术评论集《谎言的衰落》。同样奇崛美妙,惊艳与危险伴行。书中有句话说:“事物存在是因为我们看见了他们。”这简直可以做他自己作品的例证。说来《自深深处》,以前也有译本,《谎言的衰落》在我的书架上一呆,也是四年之久,它们统统是到今年才被我看见,还有哪些书,还在等着被我看见?

    不得不承认,写作者与阅读者之间,就是有这么些奇怪接口。只是,当今的写作者与出版者,是否会耐得这不被看见的命运?那就不妨读读关于书的书——今年,我向许多书道同人推荐这类书。我说乌拉圭作家写的《纸房子》(上海人民出版社2008年7月第一版),固然会因照见爱书人无可救药的痴,让人读之绝望,但美国人写的《卡萨诺瓦是个书痴》(三联书店2008年4月第一版),绝对是本暖心的书,关于写作、阅读与营销的真相,书中有一些定律,像是针对当下书界而说:生产的书越多,作家就越难生存;书的减产不会导致好书的减少;有第二职业的作家们写作的时间会变少,但是可能会有更多的话要说。不过你听他说的语气,并不会灰心或慌张,因为作者自己,就是一副看淡书界起落生死的模样。

    一本说尽几百本书的书,我竟然没被当中的一本劫持而去,完全是因为本书的作者压住了场。甚至它还惹起了我的非分之想——大着胆子,我曾对朋友放言,要照着这个路子写一本书,给所有做书人、写书人与卖书人搔个痒痒。此话一出,我这样一类读书人的野心就此暴露——原来一直心怀等待,渴望着被一本书劫持,转向写作之途。这哪怕只是瞬间的勇气激发,也令我倍加难忘。

    现在你明白了,前面一溜儿的感谢,终不及对这类书来得情真意切。而今年,这样的书惟此一部,名字再说一遍:《卡萨诺瓦是个书痴》。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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